两只老母鸡
满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又到院门外的路边上、小河沟里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小黄。我就蹲下身子,问起跟在我身边“咯咯咯”地哼唧着的大黄来:“小黄到哪里去了呢?”
早上是见过小黄的,那时它正趴在窝里下蛋呢!从那以后再没看到它。前几天就发现小黄有抱窝的迹象,“咕咕咕”的叫声很异样,难不成它在抱窝孵小鸡?这样想着,就去它下蛋的窝里看了看:小黄正在里边趴着呢!
6月25日晚下过一场透地雨,26日一天又潮又热让人浑身粘腻很难受,晚上电闪雷鸣的,又下了一整夜的暴雨。27日雨滴滴答答,又下了一整天。几次到小黄孵蛋的窝里喊它、轰它出来吃东西,可它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用手摸了摸小黄身下的碎麦穰,潮湿而温热,小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看来雨水溅进窝里了。实在没办法,就把它抱出来,抓了把它平时最爱吃又很少能吃到的大米,它象征性地啄了没几粒,到院子里的水洼喝了点雨水,前后也就一分钟,又趴窝里了。好在窝里我已给它换了干软的草,又把它孵化着的六枚暖暖的鸡蛋放上去。窝外面用废弃的锅盖遮挡了下,以防雨水淋到它。
我不知道小黄为何这么渴望做母亲,更不知道孵小鸡会是这么辛苦。“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我知道孵出小鸡需要21天,这21天的时间里,母鸡就这么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地趴着吗?要做母亲的小黄是多么吃苦耐劳,它不管雨水打湿了羽毛和翅膀,它不顾饥渴和湿热,就这么一个姿势孵化着它的孩子们;小黄又是那么的勇敢和坚强,它不惧蛇虫、野猫、黄鼠狼,它不怕21天的孤独和漫长,就这么独处一隅,守护着它那还未出生的孩子们。
这几天大黄都很落寞地在小黄孵蛋的地方转悠,有时就“叽叽咕咕”地在堂屋门口等着我出门。只要我走出堂屋,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在院子里拾掇,或是到大门口去站站,大黄总是跟在我身边,哼哼唧唧地很像是让我帮它喊小黄,或者是它干脆就把我当成了小黄?因为平时大黄和小黄总是形影不离。早上打开鸡笼时两个一前一后地跳出来,然后跟着我上厕所,在堂屋门口等着我给它们拿粮食。就这样一会在院子外边找吃食,一会又回到家里在堂屋门口“咕咕咯咯”地要粮食,或是下完蛋后显摆似的“咯咯哒”地喊几声。等到太阳西下,院子西南角茅厕边的大槐树完全遮挡住了夕阳的余晖,大黄和小黄就又一前一后地相跟着回到羊栏里边的鸡笼去,一天又一天,两个就这么伴随着。现在小黄想要做母亲,每天趴在下蛋的窝里孵小鸡,大黄就很不适应,临黑了还是趴在鸡笼上哼唧,怎么也不进窝。
算来大黄和小黄也都四岁了。父母亲一到八十多,就把家里的几只羊卖了,他们已牵不动山羊了。几年前又把喂了几年的看家狗送人了,他们也照顾不动一条小狗了。养了几年的狸花猫,也在某一个晚上走丢了。可家里总得喂几个牲灵吧,要不剩饭剩汤倒了也就糟践了,一辈子都有牲畜们陪伴着,怎能不喂养个活物呢?想想小孩们要吃笨鸡蛋,喂几只鸡也费不了多少事,母亲就嘀咕着,让父亲从集市上买来几只月把大的鸡,姐又把自己喂养着的逮来了几只。大前年的时候有六只,前年晚些的时候还有三只,去年起就只剩了大黄小黄了。平时母亲照顾得好,母鸡们也都很争气,多的时候一次能拾四五个鸡蛋,即使这两年母鸡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只剩下大黄和小黄,可每天总能拾一两个鸡蛋。这些鸡蛋父母亲总是舍不得吃,给儿女孙女外孙们攒着呢!
今年农历腊月十七,91岁高龄的母亲在院子里上堂屋门口的台阶时摔倒了,之后基本上不能吃东西,甚至喝清水也难以下咽。23到28日住了几天院,输了血打了白蛋白,状态似乎好多了,可正月初六起又不能吃喝,整天都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正月十一日下午四点半,母亲终于走完了她艰难的一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母亲病倒的日子里,没人顾得上大黄和小黄,打发母亲走了后,大黄和小黄有时也到堂屋里遛一圈,“哼哼唧唧”地退了去,喂养它们的母亲没有了,就像我们一样都成了没娘的孩子,大黄和小黄该去哪里呢?亲邻们都说赶紧卖了吧,你父亲明年也有90了,谁还能顾得了两只老母鸡。可我却怎么也舍不得卖,哥和姐也有些舍不得,这是母亲正喂养着的小东西,谁又舍得去卖掉呢!
母亲走后的这一百多天里,我和哥姐轮流照顾老父亲,也照看着大黄和小黄。母亲走了,父亲很是孤单,原来能说能逛的一个人,现在几乎不出院子,一天里也说不了三两句话。大黄和小黄每天在堂屋门口、院子里、大门外的小河沟里转悠,见到我就凑到脚边来,我知道它们是母亲留给我们的玩伴和思念,所以每天总是追寻着它们的踪迹,细心地呵护照看着。现在小黄想做母亲了,看它辛辛苦苦的样子,想想老母亲为我们辛勤操劳的一生,我竟有些不忍了。世上最辛劳的就是母亲吧!可我又怎能去阻挡一个想做母亲的老母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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