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把泥土的香

黄河，中国人的母亲河。

黄河的水，质朴、坦荡，满含泥土的香。黄河的底色，也是土色。

我们的祖先重视土。安土重迁，故土难离，风土人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人把生养万物的土地比作母亲，上有玉皇大帝， 下有后土娘娘。五行“金木水火土”，土居其中，有了土，就有了中气。

翻开张晓楠的《黄河水呀几道道弯》，扑面而来的，就是这样一股浓郁的泥土香。他用朴素扎实的文字，斟酌出数十篇随笔，如同一位丹青妙手，这里描几下，那里补两笔，唰啦一抖，霎时亮出一幅乡村风俗长卷。这是鲁西平原的乡土志，也是世情百态的人间书。

剃头挑子一头热，豆腐挑子两头沉。语言的秘密和生活的智慧，往往藏在那些不起眼的物件里。冬天炕上的火盆子烘笼，是农村人家的“电热毯”；过年时“家家贴道酉”，寄托了人们的吉祥愿景；而两角钱一本的小人儿书和“平地一声雷”的老式爆米花，更见证了无数孩子欢乐的童年。洋火、铰头、大撒把……这些并不鲜亮甚至略带土色的词语，讲述的却是真切热辣的生活。

当然，生活不只是日复一日的絮语，它也充当着史官的角色。在故事里，你可以看到乡野间的各路戏班、走街串巷的艺人，还有村头空地上的露天电影，这些都是历史碎片的五彩斑斓。在过去的乡村，听戏是重要的娱乐活动，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却能把戏文倒背如流。说书唱戏劝人方，那些朴素的美德和做人的道理，就从最接地气的民间艺术中走来。有些乡村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古风，在形形色色的挑子前，孩子们用扒来的零头碎脑换取心仪的糖果、玩具，主妇们则用捡来的豆子换豆腐，改善家里的伙食。

在这卷风俗画里，人无疑占据了中心位置。这是一群讲情面的庄户人。磨豆腐的林大爷，点滴之恩记了一辈子；掂毛笔的二先生，敬惜字纸，古道热肠；老支书三爷靠着一本《毛主席语录》和“来日方长”的口头禅，和睦乡里，抚平人心。读罢故事，你会发现，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不急切地表达什么。他只是挑了个日头正好的天气，把一桩桩故人旧事从记忆的箱底捧出，铺好， 晒一晒。当你走近它们， 会闻到一种亲切、温和又略带沧桑的味道，那是乡土的气息，也是人情的风味。

还记得《西游记》唐王送三藏西天取经，临别时弹了一撮土在酒里，望他“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随着少年心气的增长，视野和游历渐渐扩大，你或许也会像飞鸟一样离开家乡，去寻找属于你的山。当远游的飞鸟栖落岁月的枝头，你终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发现，自己和脚下那片土地，依旧紧紧相连。翦 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