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扎的美味

“秋风响，蟹脚痒”，秋风一起，河里的蟹便蠢蠢欲动起来，纷纷挥舞双螯横行霸道地爬上岸，爬上人们的餐桌，成为一道秋天里捆扎的舌尖上的美味。

我不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敢者是谁，但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吃螃蟹时的暴殄天物，说来令人汗颜。

二十五年前，有人送了几只螃蟹。看着这道罕见的美食，我把它们用清水洗了又洗，然后一个一个甩下了锅。螃蟹嘛，水中之物，和虾一样，自然下锅煮熟吃喽！这样自以为是的孤陋寡闻，厨艺一败涂地可想而知。待到自以为火候佳期，试试探探地打开锅盖，恰如其分的一锅汤粥和蟹架惊艳了我的双眼：这玩意儿，有啥好吃的呢？还海鲜！费劲吧啦整一锅硬邦邦的壳子、爪钳，来虐待自己的嘴呀？真搞不懂。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就懂了。原来蟹通常都是蒸着吃的，并且要把握好火候：时间短了，膏黄未凝固会呈糊状；时间长了，蟹肉变老变硬，会变柴发干，香味锐减。蟹粉发烧友分享了一个小窍门：将花椒、大料、盐、姜、黄酒放进一只小碗，然后投入捆扎的蟹中间，用中火煮十五分钟左右，这样蒸出的蟹水分充足，肉质鲜嫩，蟹黄饱满油润，香味浓郁。试一试，果真惊艳了口唇。

书中自有日月山河。《红楼梦》中对蟹的烹饪方式是通过凤姐之口传达的：“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可见蟹是蒸着吃的，且吃的时候需吃姜蘸醋。对了，《红楼梦》中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一多半是爱吃螃蟹的，作家闫红据此推断，他们都是浪漫主义者，“不好剥却正是螃蟹的妙处，需要掰，需要剪，需要嗑，需要剔，这些复杂的环节，拖长了进餐的节奏，趣味与风雅都从时间的缝隙里生出——浪漫主义者的时间，像奇石，是要有很多孔窍的，他们在这孔窍里听风声雨声”。看看，爱吃螃蟹还吃出一个风情万种来，不妨继续附庸风雅下去好了。

素有才子之誉，世称“李十郎”、自称“蟹奴”的美食家李渔在《闲情偶寄·蟹》中盛赞“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这历经日月精华淬炼的美味，真真是造化所赐的恩物，打开锅盖的瞬间，沁人心脾的香味裹挟着袅袅热气扑面而来，看着满眼捆扎着的红澄澄、亮澄澄，想着蟹肉的厚实洁白、鲜嫩甜滑，蟹黄的饱满金黄、肥腴绵润，再配上正宗的老姜酸醋，啧啧啧！恨不得不顾烫手烫嘴马上大快朵颐一番呢！

“馔之美，在于清淡，清则近醇，淡则存真”，看来，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还原螃蟹最原始的味道，清蒸便是最好的途径，也是对食材最好的尊重。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这是汪曾祺老人对生活最素简最禅意的诠释，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人生最美怕是不过拥有一颗简单本真而又纯粹干净内心的吧？我想这也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