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枣树下的笑声
岳父家院子的一角紧挨着茅房的地方长着一棵歪脖子枣树,黑褐色满是龟裂的树干,长到一米多高光景,几根树枝向四周伸展开去,虬枝盘绕,错落有致,向上努力伸展再伸展,长成一个硕大的树冠,华盖峥嵘。
枣树像一个和蔼的老人,粗糙皮肤,弯腰低眉,擎托着子孙们,创造着美好的希望。一年到头,它默默地在那里,朴实无华甚或模样有点丑陋,平时也没人注意到它,即使四五月间迟开的小花也不与桃李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只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带给人一丝惊喜,却从不表功不倨傲。
秋天,一颗颗枣儿似珍珠、似玛瑙,挂满枝头,红的、青的、白的,白里透红,青里透红的,摘一颗含到嘴里滑软细腻,嚼一口丝丝香甜,却甜而不腻,一如它的内敛沉稳,奉献的却是那样多。枣花酿成的蜜是花中上等的好蜜,枣子可以生吃,可以蒸煮熟了吃,可以做枣馍、做枣花糕等等,枣有着润肺益气之类的功效。
枣子熟了,任人爬上爬下,用个长杆打枣,枣像下雨一样纷纷落下,还有些树叶、小树枝也随之落下,明年还会结出累累硕果,周而复始。
进入农历八月,中秋节一天天近了。秋阳泼洒、天高云淡的一天,我和媳妇走亲戚。岳母正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下收晾晒的玉米粒,说:知道你们来,正清扫干净地面,等你们下枣呢。
我们站在树下张望着郁郁葱葱的枣树,很快被吸引住了:稀疏的树叶无法遮挡住累累果实,树上挂满了无数颗红枣,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迷人的光泽,像颗颗红宝石一般光彩动人,又像一颗颗红色的玛瑙,晶莹剔透,还像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眨着调皮的眼睛和我们打招呼呢。
妻子一脸秋阳般的温暖灿烂,别看她娇小玲珑,很快爬上那棵大枣树。她得意地说:小时候常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爬树玩,那时家里穷,红枣就是农村孩子最好的美食了。她撩起竿子打枣,密密匝匝的红枣就像下雨般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我和岳父母在树下捡枣,放到竹篮里、秫秫秸筐里、脸盆里。枣落在头上、身上却不疼,岳母戴上头巾,让我戴一顶帽子躲避,我说不用,一点也不疼,身上痒酥酥的,挺开心挺喜庆的,大致就是丰收的喜悦心情吧。
我想起家在内蒙古牙克石市的表哥前年回到老家,向我回忆起他小时候,奶奶颠着小脚给他打枣吃的温馨场景。老枣树下的斑驳流年,历久弥新,大约这就是乡愁或思乡情结吧。枣啊,寄托了一代代人的悲欢离合。
记得小时候老家房前屋后都是枣树,院子里三棵大枣树,房后有一棵老枣树,其余几棵都像柿子树那样的长不大。听奶奶说,那些枣树都是爷爷在的时候栽植的,闹饥荒的那几年,枣叶枣子救了全家人的命,吃了它浑身就像注入了枣的顽强生命力。
我是老枣树看着长大的。除了母亲,我和老枣树最亲。每年燕子飞来的时候,我就围着老枣树转悠。终于看见青蒙蒙的芽儿了。终于开出黄盈盈的小花了。老枣树上长出一颗颗青粒儿的时候,我就闹着母亲去摘。母亲说,枣红了才好吃。
我浮想联翩着,大伙正欢快地下枣、拾枣的时候,内弟带着妻儿来了,是来接岳父母回城的。他们也加入打枣拾枣大军。一会儿,我两个连襟也带着妻子儿女赶来了,大家边说笑边干活,几个性急贪吃的边拾枣边擦擦枣就吃,岳母嚷着“别吃坏肚子了!”端来一盆清水让大家把枣洗干净了再吃。
内弟八岁的小儿子大概从小在城里长大,没见过这场景,好奇地踩着梯子爬上树杈。内弟上树踩着树杈摇晃树,妻子用竹竿够不着的枣儿纷纷离开树枝落下来,又像下了一阵狂风“枣”雨。落地的枣儿仿佛一只只欢蹦乱跳的兔子,满地撒欢。孩子们小跑着来来回回追着去捡,心里浮泛着欢喜快乐的泡泡。大家欢喜地捡枣,开心地与小孩子们逗乐。欢声笑语与红枣簌簌落下的声音汇成一曲快乐的交响乐,飘满了小院,连墙角的狗尾巴花也在笑。
树冠东摇西摆,宛若颔首微笑,又似狂风大作,妻子单薄的身影像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的大海里颠簸。我提醒她要抓牢踩实,别掉下来喽!妻子“咯咯咯”地笑着,连声说不用担心,大树粗实着呢,还挺好玩。不大会儿功夫就盆满钵满了。树上挂着零星的青枣,顽强地坚守着,像孩子恋着母亲舍不得离开。
吃过午饭,岳母把枣分成四份给儿女们,让他们带家去把红枣晒干了做枣米饭,过年蒸枣馍,青枣留着当零食或是做枣馍,又一再叮嘱食用方法,惟恐糟践了枣儿。
这时,鲁莽的二连襟冒出句“把枣树砍了”,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大概是看着枣树样子丑陋吧,立刻遭来人们一致反对。
内弟说,他从记事起枣树就那么大。年愈古稀的岳母一脸沧桑地回忆说,从她嫁过来这棵枣树就长在这里,不知是哪辈先人栽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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