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肥肉

一直为不喜食肥肉之人感到遗憾，甚而见到有人弃之如敝履，忍不住痛心疾首，大叹其暴殄天物。仅仅是看到或者听到“肥肉”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我垂涎欲滴了，仿佛嘴里已经咂摸到了那股富含油脂的肉香。曹文轩在文章里写道：最好的最值得人赞美的肉，是那种肥膘有“一拃厚”的肉。我深表认同，恨不得引其为知己。

要知道，肉类的香美气息，全在“肥”中，也就是所谓“脂肪”。其实，我并不愿称“肥肉”为脂肪，尽管它90%的成分是脂肪，维生素和矿物质的含量微乎其微。但相比于规范的、类似于术语的“脂肪”二字，我还是觉得称其为“肥肉”更有温度，也更让人觉得亲切。仿佛隔壁家的二婶端来一碗家常的红烧肉，也许看起来有点肥腻，光泽也并没有那么诱人，但吃到嘴里软糯香甜、入口即化，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用心感受在舌尖层层绽放的缕缕肉香。

在我们豫北乡下，猪肉是广受欢迎，而且普及度最高的一种肉类。除了价格实惠之外，我想，它本身的肥美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无论牛肉羊肉鸡肉，若是去掉其中所有“肥”的部位，那么端上桌来，食客们的评价恐怕只有一个字：柴。我那个牙口不太好的二奶奶的评价更为直接：木头疙瘩一样，没味儿，塞牙。简单的几个字，从外形、口感等各个方面做出了准确的概括。老实说，时下被人推崇的蛋白质含量颇高的鸡肉，如果没有外面包裹的那一层饱含脂肪的鸡皮，我是断然吃不下去的。

取肥肉作为食材的菜品，最为常见的要数红烧肉、东坡肉、蒜泥白肉和梅菜扣肉之类。有次参加笔会，席间，一位文人称红烧肉之类是“乡下粗鄙之人爱吃之物”。语气颇为不屑，并一再声明，自己之前从未吃过，以后也绝不会吃。仿佛肥肉是洪水猛兽，一旦接近便有生命危险，或者玷污了清白似的。此兄大概忘了，东坡肉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最喜食之物，后人甚至以他命名了这道菜。毛主席当年在艰苦的革命期间，常用红烧肉来补脑子。那个被质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廉颇，据记载，他每餐要吃掉饭一桶，肉十斤。当然，史书上未说明是肥肉还是瘦肉，但想来，若是又硬又柴的瘦肉，别说十斤，只吃几口就索然无味了吧。

一向爱憎分明的鲁迅，在吃饭上也秉持了这个理念。他不喜欢那些足以乱真的素肉、素鸡、素鱼，他认为这是吃素人的虚伪，哪里是爱吃素？明明心中念念不忘吃荤。鲁迅爱吃、会吃，从不藏着掖着。《狂人日记》发表后，鲁迅专程请胡适到北京绍兴会馆吃饭，第一道菜就是梅菜扣肉。这两个文学大腕都喜欢吃酱爆鸡丁，但必须要用猪油爆炒——加入一点脂肪，才更能激发出食材的香味啊！

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肥肉之美，在于取其香而隐其形。排骨很符合这个标准，它巧妙地把脂肪隐藏在骨棒四周，并深入到肌肉纹理当中，让人们在毫无防备之中大快朵颐。火锅店里的肥牛和肥羊，虽带着“肥”字，却几乎没有人排斥。奥妙在于肥肉和瘦肉亲密交织在一起，“肥中有瘦，瘦中有肥”，层层叠叠、煞是好看。吃到嘴里，口感也是层层叠叠，令人欲罢不能。有个朋友，对吃颇有研究。他告诉我，肥肉想要好看又好吃，炖4个小时以上，那种味道和口感，千金不换。

写到这里，我已是饥肠辘辘，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都迫不及待地期待肥肉的油脂滋润了。虽然曾无数次摸着腹部浓缩蓄积的皮下脂肪，痛心疾首地说要戒掉肥肉，但一看到泛着油光、飘着浓香的肥肉，所有的誓言全都烟消云散了——先过瘾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