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不嫌麻烦

我记得那年夏天，我和一位朋友一起在机场等飞机时，那位朋友给儿子买了好几种零食，又买玩具。他给父亲母亲和妻子买了礼物之后，还给同事们也买了巧克力和小纪念品。他给父亲买的是酒，因为沉，拎着很吃力，他的两个手换来换去的。他的肩上也背着包，包里装满沉甸甸的礼物，脸上都是汗。

因为很熟，所以我总跟这位朋友开玩笑。他每到情人节和结婚纪念日都会买花给妻子。我说，老夫老妻，有必要这样嘛，你真是不嫌麻烦！这位朋友一点不恼，笑着照买不误。他还跟我坦陈，妻子就是喜欢花，特殊的日子里买花给她，她特别高兴，有时他平时也会买花送给妻子。

这位朋友跟我说，他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都是在家里吃早餐，而早餐都是妻子亲手做的。有段时间，他经常去北京，起得很早，妻子就每天比他起得更早，把早餐做好。他还跟我说起学生时代早晨上学，因为路远，母亲早早起来为他准备早餐的情景。他说，为了他，母亲也总是不厌其烦。

朱自清先生有篇散文《背影》，很感人。文章之所以感人，可能就是文中肥胖的父亲去给“我”买橘子的细节，引起人们的共鸣吧。要跨过一个护栏去买橘子，对于一个胖子来说，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橘子其实可买可不买，如果父亲嫌麻烦，也就不买了。父亲买橘子的细节，不仅让朱先生自己感动，也使得很多人在读文章的时候，感动得哭了。

什么是爱？爱就是不嫌麻烦。

有个发小，喜欢读书，尤其是课外书。但他家很穷，没有余钱给他买课外书。他母亲就设法借来一些课外书，一夜抄完一本。我记得那年夏天，她还跟我借过一本《八仙过海》的小人书，第二天就还给我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在过去没有空调的炎热夏夜，每滴汗都可能摧毁人的耐心；如果黏汗不够让人烦躁，还有嗡嗡的蚊子；别说抄书，就是在那里坐上一会儿都会让人烦——而爱是不嫌麻烦。

孩子在小的时候，可能还理解不了母亲不嫌麻烦的叮嘱是爱。即使是多听一句，孩子都会不耐烦。说的人一遍一遍说，没有烦，而且字字句句都指向关键处，听着的孩子却先烦了，“知道啦，知道啦！好啦，好啦！”恨不得赶快跑出去玩耍。而当有一天母亲在病榻上，也就不好指望这孩子能有好脸色，母亲对他温情的嘱咐都嫌烦，何况母亲形容憔悴，咳嗽连声呢？——也可能，这时候孩子也不嫌麻烦了。那是因为孩子长大成人了，开始懂得爱是不嫌麻烦，病床上的人是爱自己、自己也爱的母亲。

很多人给生病的父母亲求医问药，可能不嫌麻烦，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做儿女的回报父母亲的时候了，这是生而为人的使命。到了和妻子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去买一束玫瑰，搞个仪式，也可能做到不嫌麻烦，因为这样的时刻显得足够值得——可是这样的日子一生能有几次呢？生活就是有很多个瞬间组成，尽量过好每个生活瞬间，才构成每个人漫长的一生。

我相信，很多人在某个时刻都曾心血来潮，想给爱人买一束鲜花，浪漫一下；但转念一想，买是可以，但拿在手里让别人看到会笑话，况且找花店、停车，这太麻烦了，不如就算了吧。有时候，我们也在某个长夜想起旧日的朋友、老师，想打个电话问好，又想这太唐突了，彼此安好算了。不少人也想过带着父母去做个体检，但医院人太多，挂号排队太麻烦了，于是就想，要不就下次一起吧。

很多人在工作上也想有所作为，在生活态度上也想阳光积极。比如很多人也想过创业，可谈何容易，要办营业执照、租房子、找销路，招兵买马，这也太麻烦了；想想就头疼，不如算了。很多窗口单位的人工作内容就是解答咨询，但有些人多解释一句就嫌麻烦。也有人下班回家就玩游戏看手机，对爱人和孩子微笑一下都嫌麻烦。别说这些，甚至还有人去吃早餐都嫌麻烦，宁可饿着也要睡一会儿懒觉，想不如中午一起吃吧；晚上洗澡也嫌麻烦，不如明天一起洗吧。吃早餐和洗澡，是给自己吃和给自己洗，都有人嫌麻烦。看来，不管是对工作，还是生活，他们都不够爱。因为爱是不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