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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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8年11月20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5]
长河浪花

婆婆的棉坎肩

北风潜入悄无声,未品清秋已近冬。天气由凉转寒,婆婆的棉坎肩也要照例披挂上阵了。
   果然,那颜色土气,样式过时,体式臃肿不堪的取暖物件又从婆婆衣橱深处冒了出来。从我长发挽髻来到这个家里,每到这个季节,婆婆轻便的羽绒马夹常常被闲置一旁,拙笨的棉坎肩却备受青睐。虽说期间也有更新换代,可更来更去,换来换去,那份土气,那份过时,那份不堪的臃肿是棉坎肩骨子里的,更不去,换不走。在我那些羊绒、羽绒、呢子、皮质,长长短短、厚厚薄薄的风衣、裙子、靴子面前,婆婆的棉坎肩显得是那样不尴不尬,不伦不类。
   我何曾不知,从婆婆看我冬天也裹件裙子在身的眼神,从婆婆看我把头发弄黄整棕整弯又搞直的折腾里,她心里诸多的不可思议,但她未必能晓,她年年套在棉衣外的那个肥大虚肿的棉坎肩,也更多地接受了我不可理喻的关注。当然,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在结婚之后的第一个冬季到来之前,婆婆竟然也为我缝造了一个她的棉坎肩同款,只是颜色稍为鲜艳。当时被我随手塞在一直放棉被橱柜的一角。它之所以一直没有被送人,被扔弃,也实在只是不想辜负了老人一番辛苦一片心。顺不顺眼,是一回事;留不留,是一回事;穿不穿,则又是另一回事。
   年年岁岁,婆婆舒舒服服地穿着她的花布棉坎肩,岁岁年年,我疙疙瘩瘩地忍着那份臃肿的过时和土气。有时不免突发奇想,趁她不在家里,给她送了人或垃圾桶里一扔,一了百了。转而又笑,能了得了么?坎肩扔不尽,北风吹又生。还是顺其自然吧。
   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走着,生命不紧不慢按生命的轨迹行进着,我也不紧不慢地步入中年。立冬日一场冷雨过后,早晨起来感觉极是清寒,有了入骨的冷意,顺手套上沙发上婆婆的棉坎肩。突然,整个后背都暖和和的,浑身舒坦,也似乎那么一瞬间,消融了这么多年内心深处对棉坎肩的那层薄冰,那份偏见。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没有经历,真的没有发言权。忽然深深地感念一杯清茶,一碗热粥,一盘猪肉白菜大葱饺子的润心润肺,这才是说不尽的生活的简洁而厚重、至真与至纯,说不尽的生命的博大与精深,命运的斑驳与苍凉。
   再过几日,我的亲人们要从东北那片黑土地上出发,牵过四千里路云和月,来老家探望。我想,在“天欲雪”的黄昏里,当思念良久的他们裹着一身寒意踏进房门时,等待他们的,应该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亲人,还应该有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菜大葱饺子,有接地气的熊熊小火炉和贮满了阳光的新棉做成的过时又臃肿的棉坎肩。
   终于,我爬高翻腾出了那件从未着身的棉坎肩,可能我要时不时地去穿穿它了。人说,女儿是娘身上的小棉袄,自今而后,自知粗枝大叶的我做不了婆婆的小棉袄,试着尽全力去做婆婆身上的棉坎肩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她的一生,太过沉重。于是,我换衣出门,去买她爱吃的那个摊点上的油炸枣糕,回来用勺子扁压剔除出枣核送到她的手里,热乎乎的,她一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