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爱要斤斤计较

□叶倾城
　　 十多年前，我的外甥女小满才三四岁，每天早上，她妈要去上班，她都伤心得像妈妈会一去不回，号啕大哭。大人哄着她：“妈妈要去上班才能赚钱呀。”小朋友满脸鼻涕眼泪地喊：“我有钱。”说完咚咚咚就往房间跑。她能有什么钱？我正一头雾水，小满已经捧着小猪形状的存钱罐出来了，使劲往她妈怀里塞。大人们面面相觑，还是得硬下心来说：“小满，你的钱不够，这不算有钱……”
　　 小满今年已经十七岁，朝气蓬勃的美少女，这件事我却一直忘不掉，甚至渐渐地变成一个哲学性的隐喻：有多少钱才算有钱？或者，任何事物，拥有多少才能算有？认多少字就不算文盲；爱到哪一步，才能算爱？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联想，是我多年来写专栏，天天面对的都是误入花丛的姑娘们，爱上了热爱出轨的老公、亦正亦邪的浪子、擅长痛哭流涕的别人之夫……故事总是大同小异，她们不是不知道真相，但理性是软弱的手，挡不住疾驰的欲念铁蹄。答案像滑丝的螺丝，总在同一个地方绊住：他对我好，我没法相信他不爱我。
　　 他喝醉酒，打断过她的锁骨，却在某个风大雨大的夜，为了不让她蹚水，背了她五百米回家；他一直不赚钱，还理直气壮从她钱包里搜刮，有一天可能良心发现，送了她一个街边常见的韩式发夹，她戴第一次就脱了胶；她大姨妈来了，隐隐的闷痛像坏天气，他突然来电话，提醒她保暖。她握着手机，泪如雨下……
　　 这些细小的付出，点滴的温情，像垃圾山上的空饮料瓶，她们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这都是他给我的爱。只是，一块钱能买红豆面包吗？卖多少个饮料瓶都解决不了一生温饱。
　　 小满十四岁那年，在北京上英语培训班，我尽小姨之责，每个傍晚带她大吃大喝。她在冰淇淋店门口露出贪馋又不好意思的犹豫，对我轻轻摇头：“好贵……”我心说：跟你的学费比起来，是九牛一毛，嘴上一边嘉许她，一边推门而入，“没事儿，小姨有钱。”这两个字，在LV店、北欧十日游的旅行社、任何一家房地产中介，我都不敢说出口。我的钱，只够购买微小快乐。
　　 男人的爱呢？一样。从瞬间心动，到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之间，有很多状态：喜欢、怜惜、心疼、敬重、仰慕……有些能甜蜜当下，有些能支付今夜，有些能购买岁月。够在冬夜为你暖手的爱，离挽着你的手步入婚姻殿堂，还差得远。
　　 大部分人只要有过一点一滴的爱，他就会理直气壮地说：“我爱。”或者“我爱过。”
　　 不够让你觉得内心安定，不够解决你的后顾之忧。也许你不需要男人为你披荆斩棘斗恶龙；不希求他为你背叛家门犯天条；你只要能维持基本生活的爱与钱：一张工资卡、一场婚姻、你动手术时一双可以签字的手。
　　 但这个男人的爱：不够。
　　 何必再在朝朝暮暮里搜索爱的碎片，把男人的片刻好意、冷天袖口的一抹暖、随口的几句好话抓着不放。这里一毛那里五分，疲累终日买不到一片口香糖。
　　 对待爱，要像对待钱一样斤斤计较，一定数目以上才能算有。小女孩都能懂的事，成年女性，没有理由纵容自己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