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州突然想起了好汉林冲

□崔中华
　　 有一年冬天去沧州，到吴桥看杂技，又到东光游铁佛寺。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快到了旧历的年底，苍黄的天底下，是光秃秃瑟缩的原野，干旱贫瘠的土地上，小块小块的麦田，没有一点绿意。辽阔的原野上，看不见高大茂密的树林，只有一些稀稀落落低矮的树木，贫血般孱弱，落光叶子的树冠，显得少气无力。村庄也是稀稀落落的，低矮的平房和同样低矮的电线杆，窄窄的土街道，萧条的场景，从车窗外掠过。
　　 这是沧州冬天的景致，苍凉辽远的平原，遥远的杀伐声，你站在吴桥杂技大世界的跑马场旁边，七匹赛马从你身边飞驰而过，挟裹着漫天的黄沙和冷冷的北风。骑手们强悍飒爽的身影在吴桥冬日的天空下，有了古战场上勇士们的豪气和胆量，古沧州苍凉的时空，穿越中的感动，让你突然想起好汉林冲。
　　 好汉林冲脸上刺字，脖子上戴着铁枷，在董超、薛霸的押解下，从开封府出发，向发配地沧州府逶迤而去。
　　 千里之外的沧州遥远而苍凉。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八尺的 “豹子头”林冲，被“高衙内”陷害，误入“白虎节堂”，从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显赫地位沦为阶下囚，妻离家破，万念俱灰，多舛的命运在通往沧州的漫漫路途中。
　　 《水浒传》中众多好汉里，林冲是塑造得比较丰满的一个，小说集中用五个章回写林冲，写他的隐忍和委曲求全，写他奋起反抗逼上梁山的人生经历。
　　 先是受高俅的陷害，几乎被问成死罪；死里逃生，发配上路，又被董超、薛霸两个人渣百般折磨，然后捆在野猪林，差点给一棍当头打死；到了柴进庄上，虽有柴进热诚相待，但仍不免一度得对趾高气扬的平庸之辈洪教头陪着笑脸；到了沧州牢城营，因拿银子稍慢，就被差拨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一切，林冲都逆来顺受，忍了，可陆虞候又来沧州追杀，终于，林冲忍无可忍，一幕风雪山神庙中，灵魂深处的 “匪魂”，如睡狮猛醒，在漫天的风雪中，在火烧草料场的熊熊大火映过来的火光中，猛下杀手，血溅山神庙前的风雪大地，绘出了一幅血红雪白的惨烈图景，而后，踏上了夜奔梁山的不归路。平缓的笔调，触摸的是林冲大起大落的悲剧命运。
　　 你喜欢小说里的好汉林冲，你在沧州的土地上倾听林冲走过的脚步声，在“高衙内”一步步的紧逼中，林冲的行走悲怆又让人怜悯。
　　 多年前你站在简陋的讲台上，台下是几十双年轻的眼睛，那是你的教书生涯，你给你的学生们讲《水浒传》中精彩的篇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讲林冲性格和命运的变化。
　　 你清晰地记得其中一些写景的句子：“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下得正紧”，“那雪越下得猛，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的数间草屋，被雪压着，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来”，林冲心境的孤寂，平静后面的紧张，绝望之后的猛醒，在雪花纷飞中，贝多芬《命运》中的悲怆。
　　 沧州旧城城墙断断续续，城墙的夯土层清晰可见，清晰可见的还有想象中的那场大火，在火光冲天中，好汉林冲刚毅的面孔时隐时现，长长的花枪上，复仇的血滴，玫红点点，凄美中的开放，在苍凉的北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