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梦想

□化君
　　 她是一位母亲。
　　 她长得一点儿不好看，甚至有几分丑陋，个子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那么高。
　　 她很早就没了丈夫。为了养活儿子，她每天骑着一辆脚蹬三轮四处叫喊着收破烂。后来，收破烂的钱已不够生活开支，她就开始挖钢筋。每天像男人一样拿铁锹，抡大锤。有的钢筋被埋在几层楼深的地方，男人们都放弃了，她却举着个大镢头，一点一点往下刨，直到把钢筋全部挖出来才罢休。在她眼里，一段钢筋就是一张票子或一枚钢镚儿，就是儿子的一碗饭，一件衣。
　　 一天，回到家时已经大半夜了，她径直走进儿子房间，踮起脚尖去亲儿子的脸蛋儿。儿子醒了，睁开眼睛时突然哭叫起来。他看见一双泥乎乎、血汪汪的手。
　　 地下的钢筋挖没后，她又去了工地，和男人一起搬砖，和泥，一百多斤的沙袋扛起来就走。
　　 从前，每当听到别人夸她力气大，儿子总是自豪得不得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听见这样的赞语，儿子便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一群蚂蚁在耳朵里，不，是在血液里，爬行，噬咬。
　　 终于一天，儿子忍不住对她说，妈妈，您以后别干那么粗重的活了。她苦笑一下，粗重的活儿钱多，再说，除了粗活笨活，我干不了别的。
　　 儿子心里忽而涌出一股怨怼和悲哀的情绪，我怎么贪上这样一个又笨又丑的妈妈？
　　 考大学的时候，儿子报了自己喜欢的美术院校。她知道后，不但没有因为学费高而责怪儿子，反而显得异常激动似的。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从床底那个破旧的木箱里拿出一个米黄色调色板，看上去古雅而润泽，年代一定很久远了。在儿子再三追问下，她才吞吞吐吐地说，调色板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儿子惊得张大嘴巴，半天才说，您，喜欢画画？
　　 她点点头。因为害羞，脸上飞上一朵红晕。那一刻，儿子觉得妈妈好美，好美。
　　 这是多年前美术老师给我们讲的故事。一次作文课，语文老师家里有事，课暂由他来代，他给我们出的作文题目是：妈妈的梦想。教室里顿时传出噗嗤噗嗤的笑声。有的说，我妈妈的梦想是让我长胖点儿。有的说，我妈妈的梦想是让我考第一。大多数同学都说，我妈妈没梦想。
　　 沉默了一会，美术老师仿佛自言自语着说，那时我才懂得，原来，我那又丑又笨的母亲也曾有过花样年华和五彩缤纷的梦想。
　　 末了，他意犹未尽地说，其实，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都曾在自己的花季里编织过一个花一般美丽的梦想。但是，自从她做了母亲，那个美丽的梦想就被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尘封于心底。从此在一个个黑白的日子里，用毕生的精力和血汗甚至生命，编织着儿女们绚丽多姿的梦想和未来。
　　 因为，母亲的梦想便是——实现儿女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