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饭慢慢吃

□李 晓
　　 早晨，有人嘴里边咀嚼着食物边赶路，眼里流露着焦灼。午餐时分，上班族随便叫一份外卖，边看手机、电脑，边吃着食物。好多人的一天，就这样潦草地过去了。
　　 有一天，我去看望一个做老板的朋友，看见他草草地吃了一顿外卖，花了不到5分钟。他有严重的胃病，半夜会痛醒。我告诉他，很可能就是因为你吃饭太快。朋友苦笑，我哪里还有细嚼慢咽的时间？吃完他抹抹嘴，吩咐司机开车赶赴某地。谁知，路上塞车，他大骂了起来——这是路躁症发作了吗？
　　 记得小时候，我吃饭像赶路，常被呛得咳嗽。奶奶就过来拍拍我的背，轻声说：“慢慢吃，锅里还有。”那时日子比较清苦，一家老少十多口人，吃饭就像抢饭，往往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现在生活好了，吃饭根本用不着抢。我问身边的人，你们吃午饭大约花多少时间？很多人说：不超过20分钟。
　　 吃饭原本应该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因为吃饭是与美食恋爱，是一个缓缓而来的优雅过程。狼吞虎咽是填饱胃，那是对胃的粗暴侵犯。我们的生活提速后，吃饭也提速了。当生活这样呈螺旋似的上升，吃饭也成了一种简单重复的机械动作，只为果腹，不是品味，无美感，更无生活的诗意。
　　 一个生活的有心人，能够捕捉到风里花开的声音。那么，那些忙碌的人在快速吃饭中捕捉到的是什么呢？
　　 民以食为天，吃饭在生活中的地位应该是至尊之一，但现在吃饭的地位竟然在生活主调中日渐滑落。我常看到的场景是，快餐繁盛，送外卖的人在饭点时间非常忙碌。我去一幢办公大楼的饭堂观察过，近百人吃午饭时呼啦呼啦一片声响，我在乡下听见蚕在一个簸箕里吃桑叶，也是这样的声音，沙沙沙，像雨声。生活的诗意，似乎正在远去。
　　 看过不少记载，古人会有情调地吃饭，莺歌曼舞中，他们一口一口地品尝美食，曲水流觞，一口一口地喝酒，吟诗作赋。
　　 巴山夜雨涨秋池，与君共剪西窗烛——这是我喜欢的人生意境。我记得在新婚的那些秋天，雨缠绵，我总爱在小屋里点燃烛光，和爱人共进晚餐。在娓娓的交谈中，我和爱人在窗外雨声的伴奏下，品尝着晚餐，爱意也如雨水溶进了大地。可这些年，我也很少与爱人这样坐在一起，慢慢地吃完一顿饭了。
　　 不能埋怨时间把我们的生活像切割蛋糕一样弄成一小块，该埋下头来思量的，是我们的心，它是如何被快速的节奏不断裹胁着向前，迷失了最初的方向？我们很难回到古代那样的慢生活，但至少做一样吧——有饭慢慢吃，那是对生活本身的尊重和热爱。
　　 问一声自己，有多久了，没和亲人朋友在一起，慢慢吃上一顿饭？发现美食之美，其实是挖掘生活的一道泉眼，汩汩冒出的泉水，滋润着我们逐渐被沙化的心灵。有多久了，你没有赞叹过母亲、妻子专为你细细烹调出来的一道美食？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食物，母亲一直牵挂着；你恋爱时喜欢吃的东西，爱人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啊！
　　 再忙，我们也要找点时间，让心灵静下来，像牛一样，反刍那些生活中的美好细节，找回属于你的一点柔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