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记

□王秀梅
　　 出城后顺着兖兰公路往西南走，过了黑水河以南的石桥再拐上一条土路，直直地便到了我的老家——武寺寨。
　　 这个村庄的得名，据说是由于两个原因：一是这个村庄武姓的占了绝大多数，二是在村东原先有一处香火很盛的寺庙。现在，这座寺庙早已不存在了，是在“破四旧”中被拆掉的。我小时候还常常见到贫困的村民们在寺庙的废墟上挖一个一人多深、一间房子大小的深坑，从里面掏出埋在地下的青砖，又厚又重，坚固美观；但也常常挖出水来，及杂在砖砾缝中的绿脊背白肚皮的青蛙、盘成一团的蛇。据说，在这块土地上是打不出水来的。不知道是村民们迷信还是别的原因，这偌大的一片地方至今没有人盖房子，而且种庄稼也不成，胶泥片子土，太贫瘠，且土里埋的砖头瓦砾多，翻掘一遍，不知要损坏多少把锨，多少个犁头，划不来；可让地白白荒着，村民们又心疼，于是他们便在上面种些生命力强、条件要求不太高的刺槐、榆树。一到夏季，满眼晃动的都是绿色，蓊蓊郁郁。可那个地方凉气太大，总使人感到冷森森的。
　　 武寺寨被村子中间的土寨分隔成三部分：寨子里面是武寺，住的是本村最早的住户，西面是西武寺，西南是李家庄，居民都是随着村子规模的扩大从老村子迁出来的。傍着寨子的是水塘，把村子包围起来，然后流向村北的小河，再汇入黑水河——所以塘里的水都是活水。从春天冰融开始，树绿了，点种开始了，那水塘的水也一天天地涨起来、绿起来。到了秋天，水塘的水和秋天的天空一样，变得澄澈、明净，像一面极柔滑的大镜子。然后，水慢慢地退下去，退下去，到了初冬，只剩下一坑坑一洼洼的积水，这时孩子们会兴高采烈地跟着一个穿着高腰雨靴、拖着简易渔网的中年汉子来到塘边，看他站在不深的水洼里捕鱼。
　　 水塘是村民的乐所。夏天，太阳的脸一天天红起来，成了一个烤人的大火球，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汉子和半大小子都喜欢往水塘里跑，泡在清凉的水塘里消暑。从地里劳作归来的姑娘们，总是低着头、红着脸匆匆地走过这里，心里直惋惜自己不是男子。到了晚上，一群姑娘悄悄地向水塘摸去——她们早已侦察好了，哪儿的水干净、深浅合适，而且背人。到了水塘，四下里张望一阵子，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脱下的衣服丢在一边，小声地呼唤着同伴，猫着腰，急急地下水。暗夜中响起撩水的声音和压低的轻笑，好舒服哟！可是这要担一定的风险。有时，会忽然从大路上射来一束光，哪怕这光只晃动一下，也足以吓得她们赶紧抱紧肩膀，蹲进水里，只剩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脑袋留在水面上。手电光过去了，水面上又一片沉寂，可她们兴致已失。不大会儿，就有人咕哝着急急地爬上岸去，来不及擦干身子，匆匆套上衣服。也有胆大的，太依恋那清泠泠的水，总想多清爽一会儿，直到伙伴们都穿好了衣服，才急急地上岸穿衣，呼喊着去追寻消逝在暗夜里的同伴……
　　 离开故乡已经二十几年了，不知故乡的水塘到了春天是否依然碧波微漾柔情无限？水塘边是否还会有老汉和他的老黄牛慢腾腾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