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牡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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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8年08月24日] -- 牡丹晚报 -- 版次:[A10]

儿时那悠悠月光

□苏美林
   就这样升起来了,这小城上空的月亮。
   没有一声寒暄,也用不着预告,圆润而皎洁的月亮,就这样贴着窗户,朝我灿然一笑,而后迈着款款的步伐缓缓地蹬上中天。我爱月亮,不是为了可以在静谧皎洁的月光下信步闲游,而是喜欢这种“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的感觉。好像月光总能把我带到另一个处所,离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很远很远。在那里,我又可以重享父母的亲情,回味五彩的童年。悠游、自在,亲切、温馨,那些有趣的好时光啊,我要抽出月亮撒下的金丝银线,把它们编织成一条五彩的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贴在我的心口上。
   那年我五岁,农村的夏夜,燥热难当;低矮的房屋,闷热异常,人睡在屋里,和密封在罐头里无异。一家人就搬出两个草苫子,平铺在天庭,仰望天穹,静静地观赏月色。明月像一个雪球,在飘逸的白云上缓缓地滚动,顿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不甘寂寞的蟋蟀、蛐蛐在如银似水的月光下婉转地卖弄着自己的喉咙,树叶沙沙、沙沙地为它们伴奏。
   “爹,快看。月亮上有树,树下似乎有人在动。”躺在父亲怀里的我,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大叫。
   “那是小猴戳碓。”一旁忙碌的母亲随口应道。
   “那是吴刚伐桂。”有一定文学修养的父亲一边给我扇着扇子一边慈祥地说。
   “啥是吴刚伐桂?”三个姐姐一骨碌从草苫上爬起,瞪着三双好奇的眼睛异口同声地问。
   “吴刚啊,是月亮上的一个人,看上了月宫中的嫦娥,就向嫦娥求婚,可嫦娥向吴刚提出一个要求,让他把宫中的桂树砍倒做彩礼。吴刚高兴坏了,拿起斧头就朝桂树砍去,可斧子刚撤,树上的斧印立即就长住了,和没砍时一样……”擅长讲故事的父亲娓娓道来。
   “那后来呢?”我在父亲的怀里眨巴着眼睛问。父亲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别,又猛地一弹,“嘣”的一声在我圆滚滚的肚子上敲了一个 “西瓜熟”,两条浓眉里都能滴出笑意,在我惊叫声里,父亲说:“后来你不都看到了吗?”
   “我看到什么了呀?”我不解地问。
   “还在砍树啊!笨蛋。”大姐恍然大悟,又得意洋洋地说。
   于是,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沉浸在这温馨幸福的氛围之中。
   迷人的月亮使我家如此的幸福快乐,皎洁的月光也眷顾着俺村的喜怒哀乐。不必说春天的月夜花香浓郁,也不必讲夏季的月夜清爽可人,单是秋季月夜听书就让我们这些生长在文艺生活极其贫乏的人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明晚郭瞎子到咱这儿唱戏了哈!”这消息就像一阵温暖的旋风一样在俺们那贫瘠的村庄刮起,吹动着每个人干涸的心田。不等天黑,勤劳的乡亲们就吃过了晚饭,不等 “月上柳梢头”,大人孩子潮水一般涌到街心,或蹲或站,或坐砖或坐地,挤得水泄不通,都来与说书人郭永章“人约黄昏后”。
   月亮出来了,是一轮满月,在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彩里面,慢慢移动,把那迷人的银辉毫不吝啬地撒向人间,也撒向街中心等着听说书的乡亲们身上。在乡亲们千呼万唤中,郭瞎子在人的引领下,费尽周折地走到自己的舞台——人群中一张简陋的单桌。他礼帽长衫,一副墨镜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郭先生集说唱伴奏于一身,悠扬的坠胡,清脆的脚梆,响亮的鼓点,伴着嘹亮奔放的歌喉让人听得似醉如迷、如梦似幻。唱一段《吹牛》,让人大笑不断;唱一段《罗成算卦》,让人叹息扼腕;唱一段《武松打店》,让人热血上蹿……父亲一边眯着眼睛听,一边摇头晃脑沉醉其中,众乡亲“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也”。
   月亮已经升到高空,夜空显得格外高远。郭瞎子的坠胡依然悠扬,鼓声越发清亮,故事情节更加跌宕迷人。凉风习习,寒蛩等秋虫也愉快地亮出歌喉要与唱曲人一决高下;夜已深,露水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众乡亲的单衣;而我不知何时躺在母亲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如此慷慨、亲切、多情的月光,却逐渐离我们远去。蓦然间明白:为什么这样美丽的月亮,偏偏垂青于我们孩童时期荒凉贫瘠的农村,即使现代城市的富庶和繁华,也无法使她动心。
   此刻,月亮充满哀怨地注视着这座充满生机的小城,用她光洁的玉臂触碰着小城的繁华,触碰着小城的各样灯光,也触碰着我这颗怀旧之心。
   月光悠悠,悠悠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