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 火

□崔中华
　　 这个冬天，你的文字还没有一丝冷意。成都之行的芙蓉花开，让你和秋天纠缠不清，你不想松开双手，想握住那一地金黄的落叶，握住芙蓉花炫美的幻想，但小雪已经慢慢走远，大雪的脚步也到了眼前，让你看见漫天的雾霾和梧桐树落完叶子的枯枝，寒冷的面孔，渐次清晰。
　　 那是儿时的冬天，儿时的故乡和老屋，北风掠过冰冻的黄土地，刺骨的呼啸声把人逼进低矮的土坯屋,这时候能在屋里烤上一把火，应该是儿时最温暖最幸福的事了。
　　 儿时的冬天寒冷而漫长，数九天气更是冷得出奇。北风挟裹着雪花，顺着不太严的门缝窗户缝往土坯房里钻，缸里桶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坨坨。融化的雪水在屋檐上滴答成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冰柱，用棍子敲断，握在手里成了儿时的玩具。村前村
　　 后的坑塘都结成厚厚
　　 的冰，冰上的滑行，成
　　 了儿时最浪漫的回忆。
　　 各家的院子里都在靠着房屋的土坯墙上堆着柴草垛，平原上的柴草垛主要是庄稼秸秆、干草和干树叶，贫瘠的老家没有电也没有煤炭，漫长的冬天就靠柴草垛做饭和取暖，那时柴草垛的大小也是衡量一个家庭穷富的标志。
　　 当冻得手脚麻木、耳朵通红的时候，村庄西头的牛屋就成了你和小伙伴们的天堂。说是牛屋，其实养的不全是牛，除了两条大黄牛外，还养了两匹骡子、一匹大马和一匹小马、一头叫驴和一头草驴。喂养它们的是一位绰号叫“独眼龙”的鳏夫，五十多岁年龄，牛屋就是他的家。
　　 北风挟裹着雪花在牛屋的外面，无边的寒冷和黑暗在牛屋的外面，如豆昏黄的煤油灯下，你和小伙伴们蜷缩在牛屋温暖的麦草铺上，牛屋的空地上放着一个铁盆，铁盆里正燃着豆秸和麦草，浓浓的青烟笼罩着温暖的火苗，笼罩着牛的反刍和骡马的细细咀嚼，笼罩着驴子不安分甩动的耳朵，笼罩着独眼的鳏夫给你们讲古代的声音：神妖狐魅、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神秘而温暖的冬夜，因为有一小盆燃着的豆秸和麦草，让你们忘记了无边无际的寒冷。
　　 贫瘠的故乡没有取暖的设备，冬天里一把冒着浓烟的豆秸火麦秸火就能让故乡人有了短暂的温暖。那时候接待串门邻居的最好方式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冬夜，在屋里点堆柴草，让来客坐在柴草边一边取暖一边聊家常。遇到雨雪天柴草潮湿，满屋的烟雾呛得人咳嗽流泪，但温暖的火焰让人久久不愿离去。回望中，那是一幅多么恬静、素朴而温情的画面啊！
　　 寒冷的冬天，各家的灶房就成了一家人温暖的去处。一家人围在灶房里，烧地锅的柴火五花八门：麦秸、豆秸、干树叶和干草、棉花柴、玉米秆……火苗在灶膛里欢快地燃烧，烟雾在灶房上空弥漫，站起身会把眼泪熏出来，所以只能蹲着或者坐下。“烟暖烟暖”，在故乡人的感觉中，冬天的烟雾也让人暖意顿生。锅里的玉米糊糊在翻滚，笼中蒸着的地瓜窝头冒着甜甜的香气，在炉灰的余热中，一人捧着一只大碗，一碗热呼呼的玉米糊糊喝下去，寒冷被关在了门外。
　　 平时芝麻秆和劈柴是不舍得用来烧锅的，过年能派上大用场。各家留着的几小捆芝麻秆过年的时候要撒在院子里，寓意着满院是财。芝麻秆燃起来烟少，家里来了客人在堂屋的火盆里点燃芝麻秆烤火，是冬天待客较高的礼数。少许的劈柴要留到过年煮肉蒸馒头，劈柴耐燃，没有燃完的炭火盛在铁盆放在堂屋，过年就要红红火火。
　　 但也有例外，你一直没忘曾掉在冰洞里的那次经历：学校的几亩麦田干旱，你们去结着冰的水坑取冰，用冰块覆盖麦田，你不小心掉进了冰洞。在办公室里，老师帮你脱掉湿棉裤，让你钻进被窝，然后从地铺上拆掉一捆芝麻秆，点燃芝麻秆给你烘烤棉裤。你蜷缩在被窝里，芝麻秆燃起的火越来越旺，办公室很暖和，你在暖意中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麦田里铺满了冰块，冰块大小不一，但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是晶莹剔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