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花事

□程小程
　　 冬天，我挤上一列绿皮火车，来到这座城市，看望一位朋友。他在这儿修路，从早到晚，从路的这头到路的那头，他像一辆压路车，碾过去，路就通了。
　　 直到整座城市都亮起灯，他最后检视一遍工地，才带我走进万家灯火的城市中心。
　　 那晚我们两个人喝掉了两瓶冠群芳，都没醉，甚至没有微醺。我奇怪于他的酒量见长，在我的印象中，除了他送青梅竹马的女友离开小镇的某年某月某日大醉过一次，好像他并不怎么喝白酒。他一如当年，风流倜傥，只是头发染过了，目光中多了一份深沉。桌上的菜热了三回，我们从三十年前离开小镇聊起，三十年的时光之钟也从小镇开启。他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离开之后，终于懂得了离人，现在，他已完全理解了女友当年的离开。曾经无路可走，而今筑路为生，他在为别人修路的同时，也修通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春天，我再次来到这个城市，他已经离开。就像所有的城市建设者，路修通了，楼建好了，他们在一座城市的使命便结束了，一个终点连接着另一个起点，周而复始，四海为家。
　　 我再次来到菏泽，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事。站在牡丹园的花海里，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他在此度过三个春天，可是却一次也没进过牡丹园。
　　 花期很短，他在路上时花开了，他停下脚步时花谢了，花期如工期，都不等人。
　　 我在牡丹园中间的花仙子雕像下给他打电话，他那边传来重机械的轰鸣声，他的声音也像推土机一样轰鸣：“给我拍几张牡丹花的照片，要红色的。”他喜欢红色，他说红色代表激情和眷恋。
　　 我拍了照片给他，他很快发在朋友圈里，配了很简单的一句话：“牡丹花又开了，我在春天里等你。”
　　 曾经义无反顾地放手，而今百转千回的守望，一朵花在他心里开了三十年。唯有我懂得一个铁汉的柔情。
　　 但我不点破，只告诉他，我封了一坛花冠酒，若干年后等他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