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人 儿

我们老家管相亲叫“看人儿”。我第一次“看人儿”那年十八岁，高中刚毕业。我们那儿，男孩儿如果长到十八岁还没“看过人儿”，做父母的就会感到很没面子。因此，第一次受父母之命披挂上阵去“看人儿”，与其说是为了给自己找媳妇，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一下父母的虚荣心。
　　 那时，我还是一腼腆少年。在学校不经意碰一下女同学的手指都会让我半只胳膊酥麻半天，何况是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和人家郑重相看。因此我就显得极不自然。而那女孩儿却似乎比我老练得多。她一面用挑剔的目光对我上下打量，一面低声窃笑与介绍人耳语，想必是对我评头论足。我正手足无措，她突然问我：哎！你多大啊？我张嘴慌答：十八，高中毕业。顿惹得她和介绍人哈哈大笑起来，当时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那次“看人儿”非但我没有被人家看中，还得了个“高中毕业”的外号，让我在村里好一阵子抬不起头，连眼镜都不愿戴了。我唯一的收获就是那女孩儿说的一句话：念了那么多书，还不把脑子念愚了？
　　 第二次“看人儿”时我就老练多了。加上那时我已在城里谋到一份工作，便觉得底气很足，也该俺挑肥拣瘦了。这次这个女孩儿和第一个正相反，很是羞涩，不大爱说话。但长得倒也秀气，很合我的心思。我就滔滔不绝，表现得很是主动。可那女孩儿好像不是很有主见，频频离座出去和家人亲属团协商。但无论如何，人家答应和我相处了，即我被人家看中了。我正暗自窃喜，女孩儿忽然郑重问道：你们家族中，可有人当干部？我忙道：有啊，当然有啦！那时我有个叔叔在有关部门上班，是货真价实的国家干部。
　　 不料问题却正出在这里。介绍人第二天便传过话来，说亲事黄了。人家托人到我们村打听过了，从村支书到村民小组长，压跟儿就没有一个姓姜的，人家说我吹牛。想靠吹牛蒙人骗人家的大闺女啊，门儿都没有。
　　 原来，人家所说的干部是特指村干部。因为在我们农村，家族中若有人当村干部，哪怕是个村民小组长，也很“大腰”，很洋相，相当于村里的“皇亲国戚”。
　　 此后我还看过几次人儿，但总的说来很失败，我看中人家的时候和人家看不中我的时候几乎一样多。尽管我常常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长得还怪不错的。我想是我失败的“看人儿”经历抑制了我的情商发育，以致后来开始恋爱，颇想玩弄一下感情找找平衡。可惜想赢怕输的心态总是影响我的临场发挥，使我还没有机会朝秦暮楚一下，就稀里糊涂结婚了。
　　姜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