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发丝

十三岁那年的一天，我起床后照例打一盆冷水洗脸。洗着洗着，发现盆里的水竟渐渐变成红色。我即刻顿住，方感觉右侧鼻孔里正往外流血，我吓得大叫。母亲闻声从屋里跑出，慌乱中扯下自己上衣的一条，团成团，堵住我的鼻孔。自此，一连几天，我洗脸时都会流很多鼻血。母亲心疼得直哭：这还了得，会要我孩儿命的。便领我来到乡卫生院，大夫说并无大碍。母亲却并不放心，又领我去找一位颇有些名望的老中医。老中医开的中药服到第六服时起了作用。可好景不长,断药仅三天鼻血又开始流。再抓药来服，却没有了前回的疗效。
　　 正一筹莫展，嫁到县城的二姐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她婆家在北京某医院的医生亲戚刚回乡探亲，此人医术颇高；二是她不知从哪儿淘到一个偏方，说只要连根拔下亲生母亲的三根发丝，烧焦后连同一碗白开水服下，只需三次，即可根除。
　　 母亲决定双管齐下。当即拔下青丝一绺，点火烧焦后命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紧接着又催促二姐赶快领我去找那位医生。医生诊断是血热，并简单开了几瓶西药给我们。三日后，不知是名医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母亲的发丝灵验，再洗脸时，无论怎样揉搓竟真的再无鼻血流出。之后几年，偶尔也犯过两回，每每双管齐下，皆立竿见影。直到那年我远离家乡时又流了一次，赶紧按当年名医的药方到卫生所买了药。服后两天，即刻止住。我恍然大悟，原来真正治病的是名医开的西药，那个偏方其实并无丝毫的作用。
　　 去年春节回老家。见母亲一边做饭一边唉声叹气地嘟囔：最近头发掉得这么厉害，你要是再犯病可咋整？我不禁暗自偷笑，却不忍揭穿那个秘密。这时，母亲突然眼睛一亮，大声说：不如趁现在还未掉净，先拔下一些存起，留着日后用。说着，便抬手薅下一绺白发，仔细地用手帕包了，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手帕，贴在胸口，泪如雨下。已古稀之年的母亲，前年因一场大病，几乎记忆尽失。然而，在老人家残存的那丁点儿记忆里，却依然记挂着儿子幼时的这点小病。
　　刘世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