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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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8年01月10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5]

父亲的火炉

□李同书
   很多东西在脑子里储藏久了,岁月的积淀使记忆变得温馨而甜蜜。
   雪花并没有随冬至的到来如期而至,寒冷像一个躲在隐秘角落的羞涩局促的孩子,直到另一个节气小雪的到来,一场呼啸的北风夜间袭来,片片雪花夹在淅淅沥沥的冬雨中,寒冷才张牙舞爪地蜂拥而至。这个节气田里几乎没有什么事做,父亲习惯性地重操旧业,卖起了豆腐。当然他会从仓房搬出火炉,用来一早一晚的取暖。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好了煤球,整整齐齐码在方桌下面。火炉也是父亲自己做的,他老嫌买来的火炉寿命短暂。从河底挖出一板车胶泥,晒得油腻腻地发亮,然后放在模子里压制,炉口被阳光晒出了皱纹,拿掉模子,火炉便成功了。父亲对自己锻造的火炉非常满意,他甚至只允许我们取暖,诸如放煤球,清理炉壁这样的脏活,从来不让我们插手,他的霸道令我们不解。站在稍远的地方,他跺着几乎冻僵的双脚,生硬地呵斥我们,别动炉子。我们赶紧缩回双手,等着他拿起铁钳,把一块煤球填进炉道。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的忍耐力令我们不解,火炉是取暖的工具,只有十分寒冷的时候,他才慷慨地使用。头天晚上临睡前,把火炉下面的炉灰掏干净,添上一块煤球,盖上炉盖,阀门棱上有一个小孔,跟火炉的通风小孔吻合一起,用来空气的流通。我们睡着了,父亲仍然在院子里忙碌,做豆腐有很多繁琐的工序,磨豆子、过滤杂质、烧豆浆、点卤、压制,每道工序都需要技巧和力量,父亲的手冻得又红又肿,汗水几乎塌湿了贴身内衣,实在坚持不下去,便跑到屋里,坐在火炉前烤一阵子。鸡叫头遍,父亲总算忙完了,蹑手蹑脚走到我们床前,把小妹露在外面的双脚放回被子,然后挨个给我们掖了掖被角。半夜的时候,父亲还要起床给火炉加一块煤球。为了不影响我们,他尽量放轻脚步,冒着热气的炉灰有一股刺鼻的煤气,父亲打开了半扇窗,雪竟然变成了雪粒,扑打着窗子,发出簌簌的响声,炉火很快旺起来,火苗跳动着,朦胧的灯光下,父亲脸上的轮廓显得刚毅而倔强。
   寒冷的日子,学校已经放假,我们一直等到父亲出去很久才起床,雪并没有一直在下,天气似乎更冷了,父亲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围着火炉取暖。作业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流程,我们的自觉足可以使父亲放心。
   父亲回来的时候,自行车褡裢里装着我们喜欢吃的芋头和红薯,有时候是一捧花生,或者两把黄豆之类。掀掉炉盖,把红薯和芋头放在炉口,一顿饭的功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甜,哪里还顾得烫嘴,一块熟透的红薯很快进了肚。烤花生和黄豆需要技巧,父亲要亲自做,他在炉子上放了一个小铁板,并没有把炉门打开,炉火轻舔着铁板,花生冒出热气,再把黄豆放在铁板上,快速翻动手里的铁钳,黄豆在铁板上跳动,发出磕巴磕巴的响声,偎在火炉周围,被一种浓浓的温情氤氲,内心仿佛溶解的冰块,渐渐暖和起来。
   多年以后,读白居易《问刘十九》,两句诗特别传神: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小时候偎在父亲怀里烤火炉的场面萦绕在眼前,方才悟出一个平凡的父亲对我们那种无私的大爱,眼角再一次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