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雪花

□曹化君
　　 闹铃响过一下，她就醒了，伸手将闹铃关掉，在酣睡的女儿脸蛋儿上亲一下，然后起床，做饭。
　　 做了地瓜小米粥。女儿爱喝，她也爱喝。但她只啃了个馍头就出摊去了。昨天出门晚了五分钟，地儿就被别人占去大半拉，她只好摆在后面的一溜促狭走道上，那箱水灵灵的草莓今天看上去蔫儿叭唧，又得赔钱卖了。有人劝她去瓜果市场，那里是固定摊位，没人抢。一打听，一个摊位一个月两三百，她吓了一跳，再说，路口这里离家只几十米远，便于照顾女儿，她觉得这比一天多赚几十块钱还高兴。
　　 快 到 路口的时候，她的心咯噔一下，空地上已经摆满箱子。
　　 一年前，她带女儿来到小城，发现城东路口有片荒地，便在附近租了间房子，将荒地整理出来，摆了个水果摊。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也勉强可以维持生计。她是一个知足的人，所以日子过得平稳踏实，甚至有几许幸福。可一个月前，突然有个胖女人把车摊停在路口。胖女人把筐卸在她后面的那溜促狭走道上。她不但不介意，反而有几分可怜胖女人，她把自己的水果筐往一块儿挤挤，腾出一片地儿，让胖女人把筐摆到前面来。胖女人却得寸进尺，一点点蚕食着那片空地，直到一天，胖女人将塑料筐摆满空地，并理直气壮地说，谁来得早地儿是谁的。
　　 她和胖女人暗暗展开抢地盘战斗。为此，她一天天往前调整着闹铃，今天出门时，满天繁星不时向她眨巴着眼睛，仿佛为她起个大早感到惊奇似的。可是，胖女人已经抢先占领地盘。
　　 一整天，她都心事重重的。女儿虽然只有四岁多一点，但她看出妈妈心里有事，变得比往常更加乖巧，一忽而给妈妈捶背，一忽而摸摸妈妈的头发，一忽而蹲在妈妈跟前，一声不响地望着妈妈的脸。收摊的时候，她把那筐草莓倒进垃圾箱。女儿看见，她眼睛里泪汪汪的。
　　 吃完晚饭，女儿说，妈妈，我帮您洗碗吧。她一个激灵，从怏怏的情绪里醒转过来，她把女儿揽到怀里，说：“妈妈给你商量个事，以后宝贝儿一个人睡觉好不好？”
　　 “不好。”女儿仰起小脸问，“妈妈为什么要一个人睡？”
　　 “妈妈想在路口搭个帐篷，晚上住那儿，这样每天就能抢到地盘，水果 就 不 会 烂掉，就能赚到钱了。”
　　 女儿忽闪几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想起什么的，挣脱她的怀，跑了。她收拾起碗筷走进厨房，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愣住，女儿一手拿 着 一 把 剪刀，对着另一只 手 里 的 票子，起劲地剪着，纸片纷纷扬扬，撒落一地。
　　 她一步冲到女儿跟前，抡起胳膊朝女儿的脸搧过去，一边吼，你要干嘛！女儿撇撇嘴，终究没哭出声，蹲下身子捡拾起地上的碎纸片，捧在手心里，妈妈，您看，咱家有很多很多钱了，您不用住帐蓬了……
　　 她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涕泪滂沱。透过模糊的视线，地板上的一片片碎纸屑幻化成一片片雪花，灰暗苍凉的世界顿时变得无比纯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