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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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9年01月08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6]

菏泽的雪


  孔金泉
   说好的雪用食指轻触了一下菏泽的大地,就把手指缩了回去。很多人的盼成了遗憾和失望。雪是开在冬天的花朵,虽然不如春天烂漫,但以一色渲染天地,也只有雪能做到了。
   记忆里菏泽多雪。那时我住在农村,一夜六出飞花,村庄仿佛雨后的玉米长高了一寸,远远近近都白了,玉树琼林。它把村庄包裹在自己的襁褓之中,变得那么宁静。孩子们欢呼起来,不管不顾的打起了雪仗。雪那么凉,冰心玉壶,最好能投到“敌人”的颈窝里,倏尔而化,让他打一个激灵。堆一个胖胖的雪人,胡萝卜做鼻子,煤球做眼。一具人形,雪人似乎就有了魂魄,让人担心在外面冻一夜会不会感冒。瑞雪兆丰年,大人们的眼神则在为明年的丰收打着保票。屋檐下的冰凌仿佛石笋的加速度镜头,冰挂成瀑。人们盼着天空中出现一轮暖阳,又不免担心田间的阡陌变得泥泞。这样的担心总是多余的,菏泽的冬天有着一根硬朗的骨头,它让河流断流,冰面足以支撑游戏的脚步。雪色莹莹,是另一盏灯,它让清冷的早晨也有了暖色调,让人急于夺门而出,雪成了冬天孩子们乐此不疲的玩具。出远门的人回来会得到生一堆火的犒劳,驱驱寒气。贪婪的火舌向上翻卷,柴禾变黑变红变黄,人就觉得暖和了。其余的时间则把手伸在袖子里,把自己想像成一只茧。“骑马坐轿,不如睡觉”,冬天最惬意的事就是躺在被窝里了,“躲进小楼成一统”,那时没有人失眠,眼睛一闭,管它猴年马月。
   同事老田,跟我讲了这样一件事。他高中毕业在邻乡当民师,有一天,“燕山雪花大如席”,那个阵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为了不耽误给同学们上课,他半夜三点就起床了,天还黑咕隆咚的,刮着风,雪直往袖口里钻。自行车是没法骑了,只能步行。雪厚没膝,路径全无。幸好,他对这段路已经熟悉了,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跋涉,简直像推土机。他迎着村庄的狗吠,又把它甩在身后,绵延的田野在那一刻美得就像女人的胴体。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唱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等他到了任教的小学,老天才撕破了一个角儿,像被油浸过一样。学校里没有一点动静儿。他喊了几嗓子,一直住在学校的老校长好半天才披挂着衣服探头探脑地走出来,一时竟没有认出他来。老田问:“今天不上课吗?”老校长说:“这样大的雪就等于是放假通知了。”讲到这儿,老田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在自嘲年少轻狂的一个鲁莽举动。我却有种莫名的感动。
   2015年,菏泽又下了一场大雪。那天恰好是个星期二,我送女儿上学。雪拥路面,踯躅不前,很多的汽车都在马路上抛锚了,可以说史无前例。正犹豫间,消息传来,说因为雪大路滑,学校放假了。浮生偷得半日闲,我和女儿索性步行到附近的公园欣赏雪景。天女散花,绣成团儿,似杨花如柳絮,依风而起,如蜂拥而出的宫蛾翻卷的裙袂,让人目眩,让人神迷。女儿特别兴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风铃般的脚印。我也“老夫聊发少年狂”,把一团雪攥在手里,掷向岁月深处。
   雪是苍天之墨,最谙意境之美。白居易诗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以雪佐酒,情调翻倍。古人认为人生当如此蝶,翩跹天地之间。于我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