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哥

□孟 楠
　　 小时候，我经常去姨妈家。姨妈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比我大十岁，经常领着我玩。表哥自幼身患怪病：耳聋、口齿不清、身材矮小弯曲、面容苍老……别人都把他当成“怪物”，见了他总要躲到一旁；但我却和他很亲近，一方面因为他是我表哥，血浓于水；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我很好。还有就是：他性格很乐观、开朗，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表哥经常领着我在附近的街道上闲逛，逛累了就停下来买两根冰棍儿，俩人一人一根。但他通常只是咬一小口，就把他那根也递给我，看着我把两根冰棍儿全吃掉。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吃冰棍儿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有一回，表哥照旧领着我瞎逛游，结果我俩竟然走散了，我当时太小，急哭了，满大街地叫喊：“哥哥……哥哥……哥哥……”最后还是姨妈找到的我。
　　 姨妈家乡的羊肉汤很出名，表哥有时带着我喝羊肉汤。每回喝羊肉汤，他都会把自己碗里的肉扒给我，看着我吃完；然后再把他碗里的汤倒给我。他的动作很自然，以至于我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多年以后，每当我喝羊肉汤，都会想到当时的场景。我很想尝一尝童年时的羊肉汤；我很想让表哥再次把他碗里的肉扒给我，用含糊不清的口音笑着对我说：“弟弟，你吃……”
　　 后来慢慢长大了，也知道了：表哥是孤独的。他得这种病，不能结婚、很短命的，而且还要承受世人的白眼。他的泪，被他隐藏在了微笑里。
　　 听人说：越是微笑着的人，越有着不为人知的痛，之所以洒脱地笑，是因为学会了用左手温暖右手。哥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愿意用我的手，来温暖你的手。
　　 2017年9月，表哥病情恶化，医生私下里说“他日子不多了”。我去医院看他时，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却依然带着微笑。我强忍着泪水，对他挤出一丝微笑。他的嘴唇动了动，很吃力地想要发出声音，我凑到他嘴边，许久，我听到他在说“弟弟……”我的眼泪下来了。
　　 11月18日，久病的表哥离开了人世。我终究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或许，于他而言，活着只是一种受苦，离开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我不停地这样安慰自己，眼泪却还是布满了脸庞。火化那天，表哥六岁的小外甥一脸茫然地问我：“舅舅这是怎么了？”我告诉他舅舅解脱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了。姨夫不停地烧纸钱：“我儿，到了那边，不要舍不得花钱，咱有钱……”姨夫从来不是迷信的人，但现在，也变得迷信了。姨妈对我说，这次你表哥是走丢了，回不来了……
　　 我想到了很多年以前，我跟表哥出去玩时，我走丢了，在大街上拼命地喊：“哥哥……哥哥……哥哥……”
　　 我看到表哥微笑着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