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伯父

□杨依留
　　 到了我这个岁数的人，心情多半难以受外界的影响了。然而今天我心里却涌起了波澜，片刻不能平静。
　　 几天前得知您病危，我默默祈祷，寝食难安。今天晚上从梦里突然惊醒，打开手机看看时间：2点13分。微信上有新消息，是华哥从太原发来的，竟是您灵堂的图片。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
　　 您是一代名医，一生兢兢业业。我记得那年，山西某个农村的电工在作业时突然双目失明，辗转多家医院没有效果，慕名去省医院找您。当时我正好在您身边，您温和地问了病人的病史、认真地看了其过去的病历，然后让家属搀扶病人坐在查视力的椅子上。您取出一次性针灸针，用酒精在病人后脑勺部消毒，找到左右两个穴位，熟练地进针，轻轻地捻动。病人突然“啊！”的一声，接着大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扑通扑通”家属们齐刷刷地跪在您面前。您的医术就是这样的神奇！
　　 最让我感动的是您的菩萨心肠。我从老家去您那学医，第一次坐火车的我，因为晕车一路上吐得天昏地暗，到站时已经瘫在地上不能动弹。您揽我于胸前，用救人无数的手抚摸着我，嘘寒问暖。我知道您的缺点，就是心软，只要求您什么事，只要当您面一哭，您什么事都答应。这也就成了我们这些晚辈们惯用的耍赖伎俩。您出身贫寒、弟兄姊妹多，您又是家中老大，赡老顾少的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在您的肩上，微薄的工资您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您常说，“惜食、惜衣，非为惜财乃惜福；求名、求利，单要求己莫求人”。真的怨老天不公。您照顾家族中的每一个人，因为人多事杂免不得有这样那样的“矛盾”。甲向您“告状”时，您说 “甲做得对”。乙向您诉屈时，您说乙冤枉。亲戚们都暗地里说您是“面叶子耳朵”。我也曾私下里问您为什么这样做。您说：“孩子啊，都是我的亲人，我就这些亲人，只是些许的生活小事，哪有对与错啊！”伯父，想起这些让人痛断肝肠，古今贤良者多矣，可几人似您这般仁慈。
　　 那次我从学校回老家看您，晚饭后，您问我：“什么叫癌？”我依据书本上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背起来。您听后笑而不语，顺手拿起笔在一张草纸上画了一个圈，边画边说：“一个细胞。”您接着在圈的下面连着画两个圈，“两个细胞、三个细胞。”然后您在三个圈圈的下面写了个“山”字，“这些细胞像山一样堆积起来，什么细胞呢？”您接着在这些画上写了个大大的“病字旁”，“什么细胞呢？癌细胞！这就是癌！”这样解释“癌”仿佛就在昨日，可您怎么能被它夺去性命呢？不是！不是！您是累的！您太累了，老天爷嫌您太累了，不忍心再让您这样累下去，想让您好好休息一下。今夜我含泪问您：“伯父，去天堂您还做医生吗？”不论您怎么回答，今生我第一次贸然跟您说：万万不能再做医生了！太苦！太累！您需要好好歇歇！好好歇歇……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怎奈侄子才乏笔拙不能尽言，最后恕侄儿无礼，用您的名讳做对联上下联的第一个字，纪念您：
　　 正气满昆仑，顾家、顾人、不顾己；
　　 奇才匡天地，拯眼、拯心、谁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