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李同书
　　 草不择环境，不分地域，随遇而安，生生不息。草的价值或许没有庄稼含金量高，但比庄稼的生命力顽强。草对季节的敏感让季节清明而透彻，二十四节气的转换如此分明。返青的草骄傲地向季节宣告，啊，春天来了。因此，有草的地方，水是绿的，山是青的，蓝天透明，白云纯净。
　　 草想跟人做朋友，有时候，草真的暴露自己无法离开人类的天性，因此，有人的地方，就能看见草的踪影。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草在诗人眼里是生命顽强的象征，没有哪一种植物更能唤起人类对于生命延续的激情。“草枯根不死，春到又敷荣。”诗人的情怀浪漫而激越。
　　 草在庄稼人的眼里不如在诗人眼里浪漫，有时候草让我的乡亲讨厌和嫌弃，如雨季屋檐下停不下来的水滴，繁琐的农事像一把乱草窝在心里，很不舒服。“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为了收获更多的庄稼，乡亲们不得不与草开展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雨水丰盈的季节，草像男人汹涌的胡须，猖獗而没有章法。草是不择地点的，不知道吝惜庄稼人的力气，甚至在夜晚闯入，在透明的日光中恣意汪洋。因此，为了铲除草，乡亲们没少下功夫。有时候天很晚了，仍然能在田里看见乡亲们锄草的影子。草隐藏很深，有的甚至跟庄稼混淆在一起，几乎辨不清哪一棵是庄稼，哪一棵是草。为了把一棵草清除，有时候你不得不弯下腰，眼睛像铃铛，细心地把草从庄稼身上剔出来。最后把集中起来的草拖出庄稼地，用力抛在沟渠边，让它们自生自灭。草在阳光下惧怕暴晒，乡亲们掌握了草的这些弱点，就有办法了，因此阳光越强烈，田里锄草的人就越多。我以前跟着父亲在地里锄草，汗水湿了衣服，蛰得眼睛生疼，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心里有一种惧怕的感觉，看着混迹于庄稼里的杂草，觉得日子真的让这些草变得艰难了，那时候我憎恨草。
　　 草依附土地，没有土地的包容和孕育，就像没娘的孩子。墙头草看似居高临下，但生命力脆弱，一股风就会倒下。因此很多草长在地面上，不愿做墙头草。
　　 我更喜欢春天到来的时候，跟伙伴们一块到田野里剜野菜。野菜是野草的孪生，它们共同组成一个庞大的草本家族。最喜欢采摘生长在沟渠边的车前草。因为土壤湿润，车前草茎叶丰厚，水分充裕。咋看，这草跟菜园的菠菜一样。一铲子挖下去，浅红的根须带了不少泥土，栽在院子里，立马能活。将车前草剜进篮子，并不是为了栽培，小时候粮食紧张，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车前草便是很好的充饥粮饭。洗掉根部和茎叶上的泥土，把水烧开，将车前草倒进锅里，等锅开了，一股鲜嫩的青草气息扑鼻而来，是一顿味道独特的野味。除了车前草，荠荠菜、灰灰菜、婆婆丁，都是上好的野味。毛齿菊当然不需在锅里煮，蓊郁的草丛中旗帜一样竖着一根小茎，纤细、乳白，拇指食指并在一起轻轻一提，细长的茎魔棒一样出现在眼前，洁白、晶莹，放进嘴里咀嚼，一股馨甜立即浸透心脾，神清气爽，乐不可支。
　　 草不仅在于它是卑微弱小的生命个体，更多的是自身的无限能量和顽强生命力，可贵的是人类受到启发，汲取生活的力量和智慧，大概这是草的精髓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