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年05月26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5]

  小爱则满,小满即成

□葛亚夫
   麦梢的乳黄,日益丰盈、坚挺。初夏的风,微醺,缱绻着成熟的气息。
   阳台东边,是麦田。时节里,麦子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阳台西边,是小城。生活里,我的一言一行,也一览无余。诗人说,生活在别处。我还在别处生活。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是我的 “方”——把家安在城乡结合处,在农历和阳历间切换。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庄稼。坐在家里,就能望见家乡。父母老了,日益弓起的腰,禁不住太过遥远的遥望。从家乡到小城,不近,不远,正好够走一辈子。
   周一到周五,我在城里生活。周末,我回乡下“休假”。朋友取笑我,老家有金山银山吗?放假也找不到你,不知你都忙啥?我打趣说,金山没有,银山倒有两座——两鬓银霜的爹娘。朋友夸我是大孝子。我心中惭愧,大孝谈不上,小孝还勉强算吧。
   在家忙啥呢?我也说不清。也就在父母眼前转转,打水,烧锅,刷碗,洗衣,割草,喂羊,打药,种菜,围篱笆,打扫院子,陪父母聊天,下地打理庄稼……
   乡邻羡慕父母,对我不吝夸奖:大孝子!也难怪,他们的孩子工作在外,一年难得回一趟,像我这样的“啃老族”确实没有。父母满足地笑,我有些汗颜。我也就每周回一次,在父母生活里“跑个龙套”,临走还要顺手牵些瓜果蔬菜,谈何大孝呢?
   人老了,不止腿脚会萎缩,连希望和满足也会。母亲一直很愧疚。她觉得,我该和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一起,生活在南方的都市里。我安慰她,没用。那场大病痊愈后,我成了她的心病,直到多年后,我开始又一场爱情,在小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妻子获悉后,曾问我,后悔吗?“后悔什么?”她说,深圳那个?我摇摇头。爱情是一道选择题,亲情不是。如果重新选择,我的选择还一样。妻子有些失望,说原来她是沾了父母的光。我说不是,是我沾了她的光。亲情无法选择,但爱情是彼此的选择。
   妻子喜欢问我,爱不爱她?我笑而不语。有多爱呢?我笑而不答。她很满足。山盟海誓不是承诺的,而是兑现的。有些话,要存储在心里,因为一出口就成了空气,无迹可寻。
   回到家,父母在扎草人。麦子正在成熟,雀鸟都想分一杯羹。母亲说,草人只是吓唬它们,别浪费粮食。那些雀鸟似乎不怕,不时啄粒麦,扬长而去。父亲也不撵,顾自抽烟,默默望着。鸟和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有人的一口粮,就有鸟的一口,谁都不能太贪心。
   摘一穗麦,放在掌心搓,吹去壳,麦粒饱满多汁。父亲说,才小满,还没满仁呢。老子曰:洼则盈,满则溢,少则得,多则惑。所以“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妻子说,一穗麦,抵得上老子的五千言。我们相视一笑,唇齿间满是鲜麦的清新乳香。
   小爱则满,小满即成。大地上,人是一株麦子。时光里,麦子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