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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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8年12月11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6]

病房里的母亲

□ 殷修亮
  夜里3点多时,我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醒,又有新病号进来了。我躺在一张夹在两病床之间的窄小的铁丝床上,铁丝床是好多年前买的,父亲一直用它在夏夜乘凉、休息,现在有了空调,这张小铁床就闲置在角落里。这次母亲住院,又被找出来供我们兄妹陪护母亲时休息用。小铁床也像个年迈的老人,浑身的零件都松散下来,躺在上面每翻动一下身子,小铁床都会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声,为了不惊动睡着的病人,我尽量不动。
   这是县医院神经内科23号病室,安满床位的病房里躺着八位70岁左右的患脑血管梗塞的病人,其中包括我的76岁的母亲。
   此时,母亲正安静地熟睡着,我与母亲近在咫尺,就像童年时对母亲的依偎,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幸福。但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感伤和怨忧,因为母亲得病了我才有这样的守候,才能这样近距离地感受着母亲的存在。
   我是母亲的长子,在她眼里我安静平和、是个老老实实的乖儿子,每次去看她,母亲总会用慈祥的目光端详着我,那细致的眼神分明是要看看我身上少了什么或多出了什么,我常常被母亲看得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去,或转移一下视线。
   我十一岁就被父亲送到县城上学,寄居在亲戚家里,一直到十九岁高中毕业,期间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母亲身边,工作后也是在外处多在家里少。我二十八岁那年,父亲带着妹妹、弟弟搬家到县城居住,自此,我和父母更是聚守少分离多。
   都说缺失什么就觉得什么可贵,我总觉得一辈子能守候在父母身边过日子是最大的幸福。因此,每一次去看望父母都成了我的节日。
   母亲是两天前的傍晚因眩晕住进医院的。那晚我正和几个人陪同济南来的一个诗人朋友吃饭。忽然,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一看是二弟发来的:“哥,母亲住院啦!”我的心陡然一惊,连忙起身去外面给弟弟打电话。
   弟弟是在给母亲做完检查安排好病房后才发短信给我,这时距母亲发病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弟弟说母亲下午还好好的,傍晚时突然头晕起来,晕得站也站不住,送到医院里,一查是脑部供血不足,并且发现脑血管有梗塞症状,医生让住院治疗、观察。他一再告诉我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可我怎能不担心呢?毕竟我没有亲眼看到母亲什么样子。
   我在电话里责怪弟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然后以妻子来电话说家中有急事为由,匆匆和朋友们告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走进拥挤、嘈杂还有刺鼻异味的病房,弟弟、妹妹正守候在母亲身边,母亲见我进来,露出惊讶的神情:“大孩(母亲习惯这样称呼我),你咋知道啦,我没事的,黑天半夜的,你还往这赶!”
   “我能不来吗,娘——”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脸色苍白的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仍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俯下身来,小声问母亲现在还晕不晕。母亲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来。望着母亲依旧慈祥的神情,我的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此时,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回荡在安静的午夜中。我侧过脸去,看到暗淡的灯影里满脸皱纹的母亲平静而安详。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祈祷着母亲在明日的晨曦里安然醒来,回到爱和幸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