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篮”里装着“大民生”

□ 孔金泉
　　 像我这个年龄的人都有过吃冬储大白菜的经历，天一转凉，寒风刺骨，厨房里的白菜就堆成了一堵墙。还好，母亲有一双巧手，会变着花样做给我们吃，炖煮，清炊，醋溜，腌制……白菜也就成了百变白菜，依佐料而变换口味。但万变不离其宗，白菜终究是白菜，吃不出来肉的味道。
　　 什么时候吃肉了，就是过节了。故乡有个习俗，春节这天会给五服以内的长辈送一碗菜，碗底是白菜豆腐，上面是几块肥肉点睛，以示对长辈的尊崇和自己的慷慨。这几块肥肉横在碗顶，颤颤微微的，特别诱人。我常常自告奋勇承担这个工作，一路上目不转睛盯着这几块肥肉，涎水直流，滴到脚面上。我一旦缴械，就会故意绕远，穿街走巷，找个背风的地方把它囫囵吞枣咽到肚子里去，那个香啊，不啻凤脑龙髓。怕被发现，每碗，我最多只吃一块。有一次，我拿着空碗回来，母亲“啪”地一巴掌打到我的头上，嗔道：“馋猫，嘴上的油还亮着呢。”我才知道，母亲一直都知晓我的秘密，只是心疼我，才没有戳穿。有时候，我也会抱怨，盘子里的菜都是变着脸儿的白菜。听了我的话，母亲不声不响走进厨房，倒一勺油，切几棵大葱，撒一把辣椒，特别下饭。但我大快朵颐以后，又会觉得惭愧。这勺油够我们家吃一星期了。母亲经常给我讲的一个笑话是，过去的地主都是吝啬鬼，买一块肉，也不舍得吃，都是挂在墙上，看一眼吃一口饭，谁多看一眼，就会被认为是败家子。后来，母亲为了改善伙食，脑洞大开，夏天的时候，把西红柿捣烂，塞到密封的玻璃瓶里，到了冬天就是新鲜的番茄酱了。虽然也能解一时之馋，但毕竟是杯水车薪。那个时候，我许下的宏愿就是，将来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一碗红烧肉，上面是肉，下面也是肉，看不见一点白菜，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
　　 随着改革开放，一缕春风也吹到了我们的菜篮子。有一天，我们发现用不着抢冬储大白菜了。黄瓜、西红柿，本来是夏天的时令蔬菜，居然出现在了冬天的餐桌上。有人告诉我这叫反季节蔬菜，但我对它是怎么长出来的仍然心存疑惑。又过了没有几年，我们这儿也有蔬菜大棚了，每个季节都是围青漾翠。它丰富了人们的餐桌，也鼓起了农民的钱袋子。人们再也不用勒着裤腰过日子了。肉也不再是奢侈品，想吃就吃。现在我是谈肥肉而色变，总怕吃到肚里就长在身上，弄个“三高”出来。再想起当年的那个关于红烧肉的宏愿，就会哑然失笑。
　　 人终究是会变的，我突然怀念起吃冬储大白菜的日子，逢人就说起白菜的好来，白菜是百搭，君子之菜，吸纳百味而不失其清淡。每逢回家前，我都会给母亲打一个电话，点一道妈妈的味道，“妈，今天做一道醋溜白菜吧，我吃了那么多的醋溜白菜，都没有您做得正宗，想死我了。”听得出来，母亲的欣喜溢于言表。
　　 小菜篮，大民生，它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一个缩影，散发着时代的气息和母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