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深深地读懂了父亲

□殷修亮
　　 前几天去看望父母，晚上和他们隔壁而睡，睡下不久，就听见父亲越来越响亮的呼噜声。安静的夜晚，这熟稔而陌生的呼噜声，对我来说就像一支动听的歌谣，引领着我不眠的思绪起伏激荡、驰骋不止……
　　 童年时，盛夏时节的夜晚，乡下人为了乘凉，就在树荫下铺张席子过夜。这对我们小孩子来说，也是盛夏中的一件乐事。吃过晚饭，父亲便一手携着席子，一手拿着芭蕉扇，领着我来到村西的树林里，这里早已来了不少乘凉的人们，大家有说有笑，侃天说地。父亲就找个树荫浓郁的地方把席子铺好了，然后点燃了一支烟也和人们说笑起来；我会跑到小伙伴中间，和他们快乐地玩游戏。
　　 夜深了，星星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林中的小鸟也停止了歌唱，人们都进入了梦香。只有风儿轻轻吹动树叶的哗哗声，像是谁在窃窃私语。这时，小树林里的静寂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我怯怯地无法入睡，但又不敢告诉父亲，怕影响了他睡觉，更怕他以后不肯再带我来。我便一个劲地往父亲的怀里拱，熟睡的父亲被我拱醒了，问我怎么还没睡着，我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来。父亲问我是不是害怕啊，我点点头，父亲笑了：胆小鬼，我就睡在你的身边，还怕什么，你听着我的呼噜声就不害怕了。说完，父亲翻过身来搂紧了我。慢慢地，父亲的呼噜声又响起来，还真奇怪，枕着父亲的呼噜声，我还真的就不害怕了。一个个夏夜，父亲的呼噜声就像我的守护神，每夜我都枕着它进入甜甜的梦乡。
　　 上中学后，住在了学校里，即使过星期回到家里来，也是和村里的伙伴一起这儿睡一夜，那里过一晚，很少睡在家里。高中毕业后在乡镇的小学里当起了民办教师，又是常住在学校里，慢慢地，父亲的呼噜声似乎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啦。
　　 但后来经历的一件事，让一辈子也忘不了父亲的呼噜声。
　　 那是1992年夏天，我去菏泽参加民师选招考试，父亲也因为有事情要办，也一同去了。晚上住宿的时候，父亲说他的呼噜声比以前厉害多了，就不和我住在一块了，以免影响我休息。但那时高中、小中专也在进行招生考试，大大小小的旅店都住满了人，父亲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住处，只好同我住在了一起。晚饭后，我们扯了几句第二天考试的话题就熄灯休息了，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听到父亲的呼噜声，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一点动静，慢慢地我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去卫生间，正要开灯，却朦朦胧胧地看见对面有一明一灭的红红的烟头在闪动。开亮灯后，我一下子惊呆了。原来父亲正半依半卧在床头上抽着烟，看上去他是那么疲惫不堪。我问父亲咋还没睡？他说一睡着他就会打呼噜，怕影响了我休息，明天考不好。我说你就睡吧，不会影响我的。父亲说不行，你不知道，这几年我的呼噜声可大了，你休息不好咋行？再说明天你考试去了我有的是时间睡。那一刻，我的泪水滴湿了枕巾。
　　 那夜，我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噜声，但我却深深地读懂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