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年12月01日] -- 菏泽日报 -- 版次:[A5]

台 湾 大 叔

——故乡人物忆旧
□ 宋致国
   清早,刚进办公室,二弟就从老家打来电话:“台湾大叔老了!”“老了”一词是我们鲁西南对于刚死了的人的称呼。接了二弟的电话,让我一下子满脑子都挤满了 “台湾大叔”的形象,一遍一遍地忆起台湾大叔的往事……
   台湾大叔第一次闯进我的记忆,是在三年之前,也是刚刚走进办公室,二弟打来电话:“台湾大叔回来了,想让你回家一趟。”接到电话,关于“台湾大叔”我就来了个信息快速“链接”:大叔长得高大健壮,且又憨厚朴实,应是难得的“美男子”,1948年抓的丁,打那了无音讯,死活不知。由台湾大叔,马上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台湾大婶”。记忆中的“台湾大婶”是一个典型的鲁西南农村大妈形象,永远是表情木木的,一双小脚,只要不是下雨她都稳稳地坐在槐树底下,一针一针地纳。我想她是在纳着她的一腔希冀吧?她深信,那个和她结婚满打满算才一个月零三天的丈夫挣了钱一定会回来!因之,她就一年一双地给男人纳着鞋底。她总是觉得说不定哪一天,她的男人就会一推门一脚迈进来……可惜,她没有熬到那天!为她收拾遗物的二大娘说,在她的箱子里整整存放着十九双布鞋……
   到了家一看,果然是家父的堂弟!八十六岁的人了,不过早没了当年的风采,只是腰板还能挺得起来,耳朵在淮海战场上被炮弹震聋了。一聋三分哑,再加上从台湾过来原来心底保留的记忆全都没了,特别是听了放羊大嫂对当年“台湾大婶”如何等他的细节的描述,心里就有盛不下的悔恨。就有了来来回回捧着他挣下的六十六块大洋,一趟一趟地跑到大婶的坟前干嚎的 “笑话”……
   大叔回忆说,初到台湾时,还不知到了哪里,一直以为说不定哪天就开回山东老家。可是,从到了台湾就是先在台北,后到新竹;到了新竹,先是住在兵营,后来每人发了六块大洋就住进了“荣民新村”,这一住,就是五十多年!在新竹,原来还有人给他“说媳妇”,三比划两比划等他听明白了意思,就把人家轰出去:“俺家里有!”但是,他的耳朵耽误了他。人家都能出去做生意,打工挣大钱,谁会用一个放大炮都听不到的聋子?他就只能在村东的小河边上开了一片荒,下死力的种地,不舍得吃不舍得花,心里就想着多攒下几个钱……等他知道能回大陆了,那已是三年之前的事了。慢慢地,我终于听明白了台湾大叔的“故事”,也弄懂了他老人家让二弟给我打电话的用意:迁居家乡,回归故里。
   于是,我赶到县政协说明来意,政协领导非常重视,热情地给办理了有关手续。不久,政府在槐树跟前给老人家盖了两间瓦房,还置办了冰箱、彩电。打那,台湾大叔逢人就说“托”了我的福。其实,没有如今的好政策,我就算使尽浑身本事也是没有用的。可中秋回家看他时还硬硬朗朗的人,怎么说 “老”就“老”了呢?于是就又赶紧将电话打回去,想问个明白,二弟在电话那头说:“这是喜丧!八十九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喝了汤我就陪他看电视。一打开电视,播的是习总书记在新加坡会见马英九的画面。看到习主席、马英九两人见面握了手,他就一个劲地问,等他弄清楚习总书记说的“两岸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时,他老人家就趴在沙发上,先哭后笑,笑声没完,想不到人就走了……”
   是的,这应该确乎是喜丧!漂泊六十多年,能回到自己的故土,见到如今的开明盛世,“走”后能和自己娶了一个月零三天的媳妇葬在一起,应该也算是如了他老人家多少年来没敢想的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