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冷饭的娘

□张金凤
　　 饭菜上桌，儿子问：“娘，你怎么不吃？”我回答说等饭凉凉。当娘之后，我也渐渐习惯了吃凉饭。孩子小的时候不能独自进食，需要咀嚼喂养，等一口口喂饱孩子，饭就凉了，尤其是冬天，需要就着热水吃。我的胃也曾因为吃冷饭抗议罢工，终耗不过我日复一日的坚持。
　　 记忆里，母亲都是吃冷饭的。我的童年餐桌，母亲总是缺席者。她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炕桌，催促我们趁热吃，自己却在灶上刷锅，给圈里的猪搅拌猪食。我们小猪一样呼噜噜吃得香甜，等母亲上炕的时候，饭已经凉了，餐桌上几乎就剩些碎饼子和菜汤，还有横七竖八几根鱼骨头。母亲有时候随手端上来一盘昨天或者早上的剩饭，将我们剩下的颜色暗黄的窝头、饼子捏碎了放进菜盆；还有饭盆底那蒸碎的地瓜干、菜窝头渣，小心用指头一一撮起，填进嘴里。她将盆内倒进些热开水，制成半盆泡饼子，津津有味地吃饭。有时父亲叹气，眼睛望着屋脊说，饭都凉了。母亲说，加点水正好，我吃不惯热饭。
　　 后来，日子见好，母亲开始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在围坐进餐的时光里，母亲也是磨磨蹭蹭，有时候她倒上一点点酒，说喝点酒浑身筋骨就不疼了。在她一个人就着冷饭菜，慢慢品咂着辣喉的地瓜干酒的时候，我们都已经飞到街上跳皮筋、丢手绢了。日子久了，大哥看出门道，说娘把好吃些的菜又留下来了。偶尔我也陪着母亲吃饭，有时候看见母亲放着好的不吃，就生气，娘叹口气说：“当娘的嗓子眼贱，好吃的 咽 不 下去。”
　　 成家之后，常常跟老公回农村的婆家。婆婆总是张罗一大桌饭菜，可饭菜上了桌，她却挎起个篮子说去菜园看看，只有等饭凉了她才挎着一星半点菜回来。一次吃饭时，她又要去菜园，我烦躁地说：“这是什么习惯，不吃饭还往外跑！”婆婆踌躇着，讪讪地说，这就回来。
　　 没菜可种的季节，婆婆爱上野菜茶。从春天开始，她挖了许多“花灯灯”菜，每到吃饭前，她总要泡一壶“花灯灯”茶，茶汤橙黄，颇似红茶。等一壶茶尽，大家基本上饭罢离桌，婆婆才开始吃半冷的饭。后来偶然跟一位中医朋友谈起那叫“花灯灯”的野菜茶，她说，那可是暖胃的好东西啊。吃冷饭的娘啊，你要喝多少“花灯灯”，才能暖好你一生受过的冷啊。